告别动物园服装批发市场，走进微商新时代
动物园服装批发市场因为紧邻北京动物园，因此得名为 “动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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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7月30日，北京市政府发布了 “动批” 市场要迁出北京的消息。截至发稿时止，动批除了 “聚龙” 关门停止营业外，其他的批发市场还在正常运转。这也难怪，从上世纪80年代以来，就有太多的人在这里谋生，因此搬迁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完成的。在 “动批” 即将退出历史舞台的时候，不妨去回顾下它的从前和现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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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6点，动物园各批发市场的门外已经站满来此进货的人们，这群睡眼惺松的人中，有年轻的服装导购员、档口的老板、淘宝店的店主。他们全年无休的 “奋斗” 在这个全国都闻名的服装集散地，希望能在这里分得一份属于自己的蛋糕。
北京动物园批发市场最初只是一批路边服装摊位，由于独特的进货渠道，敏锐的市场嗅觉，使得 “动批” 慢慢扩展成为拥有十个大型批发市场，超过1.3万个摊位，3万从业人员的服装集散地，同时成为北京及周边服装产业链中的重要一环。
纵观这里，每个摊位的批发商都会拥有自己独特的货源，这些货源多供应自广东和浙江、江苏一带的厂商。
“外贸尾单” 是最受批发商欢迎的一类——南方的一些厂商在接到国外订单后，根据客户提供的面料、板式进行制作，一般会比客户要求的多做一些。经过客户挑选后，这些多余的服装就会发往 “动批”，里面有时候会夹杂着一些残次品，但是完全不影响穿着。厂家愿意做这种一本万利的生意，批发商也喜欢这种 “走的快” 的商品。有时候夸张到专柜还没有上架，“动批” 就已经开卖了。难怪郭德纲就在相声里调侃过：国际时装周不用去什么米兰、巴黎，来北京的 “动批” 就可以了。
后来客户为了防止自家的产品流入非正规渠道，就在合同里明确规定多做出来的服装必须全部销毁。更有甚者，为每件衣服配发了印有唯一编号的水洗标，只要在政府官方网站输入这个序码，就能追查到这些服装是从哪个厂家流出来的。所以，当你买到一件有型有款，做工精良，价格低廉，商标被毁的幸存者时，应该要在心里千恩万谢才是。
从南方发来的服装包裹正在等待商户来取
当然，这个行当里的厂家也有自己的规矩，由于很多批发商都会从一个厂商那里拿货，一般不会把同一批货发给不同的批发商，以确保批发商的独家经营招牌。但是一些为了赚钱不择手段的厂商也会坏了 “规矩”，有时候巧合到拿到同一批货的两个批发商的摊位竟然紧邻，互相压价甚至动手打起来的事情也没少发生。
除了真正的尾单之外，一些厂家也做一些高精品的服装，比如在04—05年最火的就是 ONLY、VERO MODA、A02 这类出现在商场动不动就300、400块的时尚品牌。“动批” 一些商户专门去有这类专卖店的商场转悠，凭借自己的直觉买下几件爆款样衣，然后发给厂家拆开打版精品造，只需要等上三到四天，这些同款但是价格只是专柜1/3的服装就会出现在档口，它们多发往北方的一些二、三线城市的实体小店，生意无比火爆。
早在2004年的一个早上，“老天乐” 二层小楼因为停电，所有的商户都等在外面，这里面有一些人早年是在美国做服装零售生意，后来经济放缓促使他们退到了中俄边境倒起了皮草，随后竞争的加剧导致利润越来越低，终于让他们回到北京开始做批发生意。而那些口口相传的动辄身家千万的故事也吸引着越来越多的人涌进这个行业，企图寻找自己人生的 “第一桶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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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哥作为几万名批发商中的一员，2006年入行，最初在 “世纪天乐” 地下一层租了一个摊位，租金每月3500块，专做家居系列，后来也卖 “大嘴猴” 的尾单。那会儿他雇了三个导购，两个负责卖货的姑娘和一个收货、发货的小伙子。他们都是来自农村，高中学历。
“其实这和学历没什么关系，在这工作最重要的是看脑子转的快不快，有没有眼力劲。” 南哥雇的姑娘就挺机灵，也能吃苦，每天和别家一样，也需要穿上给客人推销的服装；两人站在摊位前分工明确，一个负责招揽客人推销商品，另一个则负责拣货打包开单子和收钱。有时候月底结账，也会出现钱和单子对不上的情况，那是因为当时太忙忘了给客人开单。
“动批” 中的导购基本上都是20-25岁的来自小城市的姑娘。她们中的大部分人都在动批附近租下一个床位，而这些在两室一厅内塞了8张上下铺的房间也并不难找，只要去上个厕所，就能在门上发现无数个这样的广告。
这些姑娘们有些是来北京谋生，希望凭借这份工作能在这个城市生存下来，有的则是在这里学习批发的流程，为以后自己卖货打好基础。不管目的如何，她们都很辛苦，每天5点多爬起来洗漱排队上厕所然后出门，下午4点半下班的时候已经累的没了力气，甚至等忙到快关门的时候，才发现中午的盒饭只随便 “扒拉” 了两口，就扔在一边。而更不要说服装一般都会提前一季上架，在档口夏天穿毛衣冬天穿短裙都在考验着她们的毅力和耐心。
南哥作为这个四人档口的小老板，深知做生意的不易，也会常常犒劳这些 “弟弟妹妹”。等市场关门了，他们就会一起前往附近的小饭馆，点上一些水煮肉片、红烧肉、鱼香肉丝等硬菜来安抚疲惫的身心。
夏天到了，凉皮和肉夹馍、酸辣粉最受商户的欢迎
有时候南哥也会在档口购买送来的盒饭，“我现在还挺怀念那个味道，比如小鸡炖蘑菇，比大食堂的味道要好很多，但又没小饭馆的那么油腻。但是菜量都不太大，每天长时间体力劳动的姑娘要两份才能吃饱。” 南哥无比感慨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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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中这些提着大桶送餐的人们据说都是来自东北，他们每次放下盒饭后，便会记下档口的编号，等下午没这么忙了才会回来收钱。起初在这里卖绿豆汤的夫妇俩，已经在北京买下了两套房子。
密密麻麻的物流公司在这里发货
除去餐饮业的发展外，很多物流公司也因动批的生意兴隆而蓬勃起来。他们基本上差不多通宵达旦的工作，放在小门脸里面的上下铺就是最好的证据。而快递公司中的老大——顺丰，也从最开始的2个人发展到现在已经入驻了一个大型团队。
一些人也会选择去 “世纪天乐” 楼上的精品店拿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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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 “动批” 的发展及竞争的日益激烈，各个市场也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从而避免了同质化带来的价格战：比如取代了 “老天乐” 二层的 “世纪天乐” 地下一层主攻外贸尾单，American Eagle、Gap、百家好等都能在这里淘到；楼上则是一些创立了自己品牌的店铺，主打欧美风格，管理也很正规，有自己的规范的报价、财务等；“众合” 的服装一般为棉麻为主，走原创设计的感觉，因为质量过硬，又多为宽松款式，所以很受中年女性欢迎；“东鼎” 则是皮草类批发为主。
输入文艺等关键词出现的都是这类小清新服装
其实从2007年开始，淘宝越来越火后，不少年轻人就自己开了网店，每天往返 “动批” 上新、补货。小桃是在这批人里面做的比较好的，她的服装类型全部走 “氧气” 风格，主打舒适、自在又随性的文艺风。“因为我本身就是喜欢这种风格的人，而且这类衣服拿货便宜，能卖上价格。” 很快，她的店铺就吸引了一批喜爱这类 “岁月静好” 的小女生，买家秀也都是穿着店里的纯色长裙，坐在咖啡馆安静的看书之类。
精准的市场定位，和她男友拍出的充满文艺气息的照片，使得她销售额大增的同时，也带给她了困扰：很多走同样风格的其他卖家，便开始追随她在 “世纪天乐”、“众合” 拿一样的衣服，甚至连网上发布的名称都完全一样，有时候还会去掉盗图之后的水印，而价格则会下调个5-10块。经历了几次无果后，她和男友放弃了在北京的生活，回到老家江苏昆山重新寻找机会。
人流大最大的 “世纪天乐” 即使已经临近中午人也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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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些选择在鼓楼东大街或者三里屯3.3开精品时装店的店主，也会来动批进货，他们主要选择在 “世纪天乐” 二楼以上的精品店，或者像 “众合” 这类有原创感觉的店里拿货。虽然走进这些路边小店，眼尖的顾客马上就能看出这些衣服来自 “动批”，但因为 “动批” 不能试穿，十件买回八件不是太大就是太小，又加上购物环境嘈杂混乱，所以还是会有一些老主顾省了跑腿儿的麻烦，选择来这里购买衣服。
已经关门的 “聚龙”，只有招牌还留在外面
在 “聚龙” 做了一年多，主攻滑板潮牌 VANS，ZERO，EMERICA 的 Eric 不喜欢和散客做生意：“我看到过网上所谓的一些动批拿货攻略，什么不化妆，拉个小车，一早7点就到，一开口就是 ‘怎么拿啊' 这类，其实在我们这里根本没用。” Eric 边说边拿起一双鞋：“我和他们说拿货的话必须是5-9，一手码。很多零买的人当时就懵了，不知道我们这里的行话，当然也拿不了五双。其实，我们干批发的，真不想卖给零买的人，他就拿一双，把我的鞋号弄断了，我再批都不好批。”
不可否认的是，多年以来繁忙的市场聚集了大量的务工人员加上这里的大型公交枢纽，已经造成了严重的交通拥堵；安全隐患也是另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大厦里面人员密集，各类电线错综复杂，安全通道通常被堆满了货物。去年，北京市政府发布了 “动批” 市场要迁出北京的消息，将把这些摊位分流到河北白沟、永清和天津的怀来。但这项工程比最初的预想还要浩大。据政府估算，此次搬迁或疏散10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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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政府颁布该消息后，曾经在这里批货的李姐放弃了搬去外地的打算。她和老公白手起家，除了春节可以从大年二十六休息到正月十八外，基本上全年无休的在这里忙碌着。“现在搬迁了也好，正好趁这个机会先休息休息，再看看能不能找点别的生意做。”
南哥的朋友圈充满了各类批发的信息
而一些年轻人感受到房租快速上涨带来的压力后，索性转行干起了微商。南哥就是他们其中的一员。告别了 “动批” 的他每天生活是这样的：早上10点起床，查看并回复关于批发的咨询，中午12点后就会开始整理、打包，下午5点快递员会上门取走当日的货物，晚上7点结束工作后，还要准备更新货品：提前预约好的摄影师会准时把拍好的图片发到他的信箱，他则开始准备测量衣服的尺寸，再写一些简单的基本描述，随后上传到朋友圈，有时候九张图刚刚传好，就已经有人咨询了。
我问他为什么没有选择在淘宝开店，他说：“淘宝的程序过于复杂，一个人完全没有精力做。我现在只做老客户了，他们都是直接把钱打到微信钱包，我们跳过了作为担保的第三方，其实就是基于对彼此的互相信任。”
而回到了昆山老家的小桃，开始走自主创业的路子，先是雇佣了符合他们风格的服装设计师，再托朋友联系了关系比较好的本地服装厂，随后打版生产属于自己的原创服装、服饰。拍照、后期、发货、售后在租下的三层别墅改造的工作室内，已经变成了一条熟练的流水线了。
设计师会根据客户的需求和当季的流行元素设计服装
“我们有时候也会带模特去日本拍照，因为还是要找一些小清新的环境来贴合我们服装风格。” 小桃说，这对于才刚刚20出头的模特姑娘来说，已经算是一个不小的福利了。
而小桃除了做淘宝外，也做批发：“网上的零售一般就靠单件利润赚钱，批发的利润不高，主要靠走量，但是原则只批给实体店。”
在通货膨胀和经济下行的影响下，线上发展显然要比实体更有优势和前途，这也就不难解释大部分年轻人都放弃了每天固守在几平米的小格子里。一间库房、一部智能手机、一个虚拟平台、没有了租金的压力，使得这些商户利润空间和前景也变的更大更好。
也许，在 “动批” 被宣布搬迁的那一刻起，实现了很多人梦想的地方，伴随着几代人不可或缺的记忆的地方终将要退出历史舞台，但无论这里最后变成什么样子，也许人们还是会习惯性的叫它老 “动批”。
作者：喜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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